北川有暖

【凹凸/雷狮x你】永夜之讯

*本篇评论区谢绝“沙发”“第一第二”“来了”的评论，因为题材比较特殊。篇幅较长，有12k，部分情节有些压抑，请耐心阅读。

*是 @漂故安 的约稿，感谢约稿。

《永夜之讯》

「有一次我从语文课上学到了“永昼”这个词，出自李清照的《醉花阴》，意为漫长的白天。永在现在是永远的，但在过去却只是“长”，或许因为古人不知道时光漫长到极端是怎样的感觉吧。然后我想，既然有永昼，那一定有永夜，没有的话，现在就有了——」

 

「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，像我见不到你的那些日子一样，像把石子丢到水里之后再无动静一样，我的讯号始终遇不到信号塔，于是长夜恒久。」

 

「雷狮，你说……」

 

「我还可以看到明天早晨的曙光吗？」

 

**

 

世界上总是存在诸多不合理的事情，比如这所学校，这该死的寄读学校，从去年八月中旬开学到今天，一月十七日，竟然没放过一天假——这也就罢了，学校竟然没收了学生们的所有通讯工具，导致雷狮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半年。

 

“我这半年一定是在原始社会当山顶洞人吧。”雷狮自嘲地嘀咕道。少年裹紧了羽绒服，却不惧寒风用冰凉的手拿出了手机，他想，他得把这半年见鬼一样的生活告诉你，让你知道撺掇他老爸把他送到这里来的雷蛰是多么的不怀好意！

 

可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，手机所剩无几的电量在低温下直接宕机，雷狮烦躁地跺了跺脚，向掌心里哈了口热气，走进了街边的一家生意萧条的咖啡厅，找了个有插座的地方给手机充电。

 

“请问您要喝点什么？”店员问他。

 

“随便……热饮就好。”雷狮说道，“对了，我不喜欢甜的。”

 

他对于甜品一向兴致缺缺，而且他觉得只有长不大的可爱小男生才喜欢甜食（比如卡米尔），这会有碍他帅气的形象……更何况此刻你不在他身边，他点一份甜品也是无处安放。

 

咖啡厅的暖气让他的身体逐渐解冻，热意从脚部一路慢慢上行，雷狮交叠着双手托着下巴，盯着显示充电中的手机，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。

 

“您的饮品。”店员放下了一个杯子，还不等她继续说话，雷狮下意识地就拿起来喝了一口。

 

“……当心烫。”店员说道。

 

已经烫到了！雷狮险些摔了杯子，他倒吸了一口气，感觉舌尖被烫得生疼，而且这咖啡又烫又苦，还真是一点糖都没给他放……他现在索要方糖会不会很没有面子？唉，要是你在他身边就好了，这样的话，他喝你的饮料简直是理直气壮。

 

“您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，是有很重要的人想要立刻联系吗？”店员好奇地问道，雷狮点了点头，店员会意道，“是女朋友？”

 

……这倒不是，至少现在还不是。

 

但也没必要去反驳，不是吗？

 

“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我可以借您我的电话。”店员笑眯眯地说道。

 

“谢谢。”雷狮也笑了笑，他会背你的号码，在他的手机恢复正常之前，借别的人手机给你打个电话及时联系到你，的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。

 

「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方便接听，请稍后再拨」

「Sorry！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, please redial later.」

 

电话那端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，中文、英文，少年心中生出些许不安，他有些犹豫，现在联系你的家人会不会有些大题小做？也许你只是收讯信号不太好……算了，先把手机还给那位热心的店员吧。

 

终于，他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——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吧，雷狮想；他都没有去打开通讯录，就直接熟练地按出了你的号码，然而在他按下拨通键之前，屏幕上方弹出了一大堆消息提示。

 

「您的信箱有四十一封未读信件，请及时阅读并进行回复。」

 

……这么多？！

 

或许有一半都是垃圾短信，但手指的反应远比大脑更快，雷狮不由自主地按下提示，打开了短信信箱。望着收件箱里长长的一列信息，以及发件人上熟悉的名字，少年弯了弯嘴角，原来都是你发的消息啊，这么多条……按照你的性格，你肯定是很想他。

 

看不出来他在你心里这么重要，雷狮心情不错地打开了最下面的一条，他决定按照时间顺序，把他与你错过的这半年，就着这杯热腾腾的苦咖啡，慢慢看完。

 

「2017年9月1日」

「嗨，雷狮！我今天高中开学了，你已经忙了半个月了吧？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，到时候可一定要跟我讲讲，在我躺在家里吃香喝辣的时候，你在学校里如何搬砖哦。」

 

行吧，原来你是到他这里炫耀来了，雷狮撇了撇嘴，手指滑动着手机继续看你发来的短信。

 

「关于我为什么开学这么晚，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去军训，这就跟你不一样了，也许你此刻已经被夏季灼热的太阳晒成了黑炭XD 当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权啦，事实上最后这段时间我也没在家里闲着，你应该知道每年这时候会举行机器人设计大赛的预选赛吧？没错，我是去参赛了，等到十月就可以去进行初赛了。新学期的开始就有了一个很棒的彩头，相信这学期肯定会非常顺利、未来会非常光明吧！」

 

哦哦，那个比赛，这很棒啊！雷狮点点头，身为青梅竹马的他一直都知道你在这方面有着特殊的才能，不过除了这个特长之外，在他眼里，你原本也应当是站在舞台上发光的女孩。

 

他雷狮的青梅怎么可能不优秀呢？

 

「其实还是有一点点不顺利的，唉……你也不要觉得我烦，反正你一时半会也看不见，就不考虑你的意见了！」

 

“……”

 

他现在不是看到了吗？真是的，哪怕时间过了很久，但无论怎样，他总是会去读你的消息的，每一个字、每一个标点，他都会认真地看。

 

「身边的同学们因为军训一起劳累，所以大家都建立了新的友情，形成了各自的团体，我没有跟她们一样的经历，所以现在好像难以融入他们……但这都是小问题啦，相信日久见人心，她们总会知道我人还不错，我们总会成为朋友的，就先说到这里了，希望你也一切顺利！」

 

雷狮皱了皱眉，他喝了口还有些烫的咖啡，虽然你说的云淡风轻，但是他毕竟不是那种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少年，这种事情如果不好好处理很有可能会演化为孤立和冷暴力……好在你的态度是乐观的，而且你性格友好，各方面都非常优秀，应该可以顺利的吧。

 

如果没有顺利，那就是那群人有病。

 

「2017年9月25日」

「锵锵~距离上一次跟你发短信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，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，还活着吗？」

 

喂喂，这一副好像盼望着他出事的样子……虽然心里有些无奈，但雷狮先前皱着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。看你说话好像很轻松的样子，想必跟同学们相处的还不错，问题迎刃而解了啊，果然不能小瞧你。

 

「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，虽然现在还是不如她们和最初结识的朋友们感情要好，但我目前还是结交了挺多朋友的，尤其是小真，她目前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！果然只要待人真诚，就会有所成效。不好意思，让你担心啦~

最后，依然祝你一切顺利！」

 

总算有点良心，还知道你让他担心了？雷狮挑了挑眉。他忽然有点本能地讨厌只能用文字跟你沟通的感觉，比如说现在，“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”这句话，你肯定用了不少心思、费力颇多，但你都不告诉他你有多辛苦，真是逞强。

 

他看不到你那时眉飞色舞的神情，听不到你讲话时既欣慰又开心的语气，他不能追问你到底怎么回事，也不能问你那个名字叫做“小真”的朋友到底对你如何……

 

他讨厌这种感觉。

 

他想见你。

 

「2017年10月8日」

「最近好吗？你是不是没有国庆假期呀……我可不是幸灾乐祸，只是想跟你说，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互相发消息还挺有意思的，有种鸿雁传书的感觉，你知道的，我最喜欢古代文学。木心有一句诗就是讲这个的，你听过吗？」

 

嘿，你还真是跟他不对头，他刚想着这种感觉真讨厌，你就说这种交流很有意思，到底哪里有趣了啊，还有木心的诗……不知道他对这些诗啊词啊的一向没什么兴趣，就像你喜欢吃的甜食一样吗？雷狮喝了一口已经从滚烫变得温热的咖啡，心情有些无奈，然而少年在下一刻忽然睁大了眼睛，因为他看清了你后面紧跟着的那句话。

 

「从前车马很慢，书信很远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」

 

咳咳——雷狮差点被咖啡呛住，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擦拭着溅上咖啡液的手机屏幕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，认真地看了一遍这句诗。

 

你是什么意思呢？

 

这句话很明显讲得是，书信和爱人之间的关系，你将短信交流比喻为书信交流，那么和你通信着的他，难道就是你的……

 

可、可恶，他为什么不能回到去年十月然后冲到你面前，直接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？搞得他现在心跳加速，又没办法立刻追问你。不行，等到看完你所有的消息，他一定要再打一次电话给你，雷狮有些不服气地想。

 

「诶，刚才的那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？我可没有在比喻什么啊，只是单纯想到了这句诗。」

 

撩完就不认账？雷狮靠在沙发上，他原本想回你一句取笑的话，但又被下一句话吸引了视线，似乎情况有些不对了啊。

 

「唉……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。就还是机器人设计比赛的事情，假期里进行了初赛（也就是区赛），小真也被推荐参加了比赛，但她因为部分程序有问题就被淘汰了，其实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，对吧？」

 

对啊，你可不要变成滥好人，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。

 

「但是在比赛之前我又一个零件坏了，所以我向她借了一个备用零件，我能顺利通过了初赛，那个零件功不可没。但她输了比赛，对我似乎有一些不满，其实我可以理解，毕竟在她被淘汰的时候，我恰好获胜了，人非圣人，心里有些埋怨是很正常的。」

 

雷狮很想过去摇晃一下你，告诉你这虽然正常，但这种事情原本就与你无关，更何况小真还是你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……啧，他有些开始怀疑这个“最好”的定义了，或许你对这个女孩子的认知上存在什么误会吧。

 

「但是今天开学我才知道，她早在假期里就跟很多人发消息说我为了晋级，故意拿走了她的零件，导致她被淘汰……我虽然努力地解释了，可我实在发现的太晚，以至于事态似乎有些难以控制，所以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相信我，或许有一些人信了吧，他们目前对我的态度看起来好像也很平和。」

 

「只是，我总有点不安。」

 

「雷狮，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呢？」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失败之后推卸责任本就是弱者自暴自弃的举动，更何况这个女孩是故意编造谎言抹黑你，她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，雷狮皱着眉看着几个月之前的消息，他希望在这之后你能与那个叫小真的女孩保持距离。

 

你的不安并非你多想，实际上就是这样，很多人没有自己的思想，他们的大脑就是别人想法的跑马场，他们是墙头草，很轻易地就会相信一些明明看起来很假的东西。因为他们会先入为主，在你和小真之间，由于他们跟小真认识的更早、更为熟悉，所以他们会有所偏向——至于他嘛，他当然无条件地相信你。

 

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你的好。

 

「总之，还是希望你一切顺利。」你在短信的末尾这样写着。

 

咖啡渐渐冷却了。

 

「2017年10月29日」

「天气渐渐凉了，虽然还是秋末，但已经有了些许冬天的感觉，好像今年格外的冷一样。雷狮，你们学校有暖气吗？希望是有的，不然的话你肯定要穿好多衣服，变成北极熊啦，毕竟我们都很怕冷。」

 

确实，今年冬天意外的比往年都要冷上一些，可是却迟迟没有迎来第一场雪。十月份有好几条短信，但大部分都是你关于日常的一些吐槽，或者是分享小小的开心时刻，比如今天走路看到有一朵花竟然还开着，非常漂亮，你拍下来发给他；再比如甜品店上市了全新的款式，味道很棒，你说等到寒假请他尝一尝。

 

通过一封又一封的文字，尽管雷狮这半年来没有陪在你的身边，但他仍然有一种像初中时那样，跟你一起上学放学的熟悉感，这是你在邀请他参与你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
 

可以说是非常体贴了。

 

只不过——

 

「今天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在意的事情，我没有告诉爸爸妈妈，我不敢让他们担心。但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，这学期我们有实验课，是要去实验室的那种，老师要教我们配制最基础的一些溶液，这本来是非常正常的一节课……」

 

「你知道的，我有带水杯喝水的习惯，所以这节实验课我当然也带了水杯。下课之后我去请教老师问题，就那么——大概几分钟的工夫吧？总之非常短暂。然后我回到座位上拿杯子，本来是想喝口水休息一下，但一不小心把杯子打翻了，有一些水直接落到了我的皮肤上……假如这是清水，其实没什么，但我知道它不是，因为我感觉到了刺痛感，就像磕破了伤口之后用酒精消毒一样，火辣辣的，很痛。」

 

……什么？

 

这是犯罪了吧？！

 

「虽然报了警查了监控，但校方并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，他们甚至没有给我看视频，也没有告知我到底是谁做的，只是让我息事宁人，“毕竟你什么事都没有，不是吗？”」

 

「确实，就算喝下去也不会死，只是“恶作剧”而已，最多是我自己承担洗胃的痛楚。」

 

什么恶作剧啊！这种事情的性质可以说是非常恶劣了，所有的不怀好意都应当一视同仁，所有的恶意都一样卑劣不分高下，校方这种和稀泥的态度真是恶心。雷狮撇了撇嘴，这件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，就算是现在才知道的他都不甘心让这件事情无疾而终，而你却“不敢让父母担心”……

 

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
 

「我跟小真说了这件事，她安慰了我几句，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忙碌了。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情，我只是在想，我到底做了什么，怎么会让人恨我恨到这种地步，不惜在我的水里动手脚……」

 

「这不是恶作剧就可以解释得了的，这次是“无伤大雅”的溶液，那么下次呢？会不会是毒药？」

 

是啊，下一次呢？如果有下一次，你该怎么办？

 

雷狮对兄长的怨愤更加深刻，如果不是雷蛰撺掇父亲把他送到这个学校，他肯定可以在你身边，这种牛鬼蛇神地狱小鬼，他遇谁杀谁，哪怕是校领导他也能找到举报的渠道……少年深吸了一口气，不行，他明天就必须把这个动手的人找出来。

 

「雷狮，我只想好好在学校里学习，怎么这么难呀？」

 

「烦心事好多，希望你可以一切顺利，一定要比我好一些哦。」

 

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在最后说这种话……每一条消息的最后都祝他一切顺利，他好得很，至少比起你，绝对不会有人在他雷狮的身边动手动脚。

 

……但那都是你对他最真挚的祝福啊。

 

「2017年11月20日」

「这件事的经过有些长，其实我现在都有些迷茫，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？雷狮，你帮帮我，你帮我看一下，我真的错了吗？」

 

“雷狮，你帮帮我。”

 

“雷狮——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咖啡彻底冷却，雷狮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屏幕，他没有忽视在看到你这句求助的时候，呼吸微微一窒的感觉。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，这样乐观的、不服输的你，竟然向他发出了求助的讯号——

 

「小真平时一直和我一起行动，但在上个星期二，我直到寝室快要关门都没有见到她，出于担心，我就出去找她了。结果发现她在校门外被几个小混混堵住了，他们说着很讨人厌的话，虽然我和她的关系已经没有最初那么亲密，但我想，在这种情况下，只要还存有身为人的良知，就不可能坐视不管吧？」

 

可是，雷狮想，你是一个好姑娘，但是对方却不一定是“人”啊。

 

「我把她拉了回来，稍微受了点伤——别担心，也别生气，只是手肘撞到了墙壁的擦伤。因为担心被混混报复，所以我建议她午休之后跟我一起去找老师，我们报警处理，她答应了我。」

 

「但是等到起床的时候，她不见了！」

 

“砰”的一声，店员向房间的一角投来了诧异的目光，雷狮生硬地说了句“抱歉”，然后按着他刚刚拍过桌子的手，沉着目光继续看着正在充电的手机。

 

手机因为不断注入电量越来越烫，但是他却觉得越来越冷。

 

不是生理上的寒冷，他只是……替你感到心寒。

 

「我以为她先去上课了，但教室里没有她；我以为她是因为害怕联系了家长，被家长接回家了，但老师说没有，因为小真的妈妈打电话给他，说小真之前哭着打了一个电话，然后就不见了，他问我是否知道小真的下落，因为我们住在一个寝室，是最要好的朋友。」

 

最要好的朋友？

 

相当讽刺的道德绑架。

 

雷狮握紧了拳。

 

「但小真能去哪呢？她的东西都还在寝室和教室，她身上可能什么都没有带。我很担心她，所以我生平第一次翘课，在学校里到处找她，可我找不到，然后我骗了保安说我生病了，跑到学校外面去找她。」

 

雷狮忽然想起，以前读初中的时候他曾经埋怨过你因为沉迷学习，没有去篮球赛为他加油，当时你坐在双杠上，抿着唇对他笑：“雷狮同学，你是不是在教唆我翘课呢？”

 

“如果你这种好学生肯为了我翘课，那当然是我的荣幸。”低着头玩手机的少年抬起头，对你说道。

 

“好啊，要是你有什么事情的话，我肯定会赶过去的。”你笑眯眯地说道，然后从双杠上跳了下来，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身边，谈吐间充满了自信，“毕竟偶尔缺一节课，对我的成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。”

 

“啧，无论什么时候？”雷狮问你。

 

“嗯，无论什么时候。”你一语双关地说道。

 

无论什么时候，缺一节课都不会影响到你的成绩；无论什么时候，只要他有什么事情，你都会赶到他身边。

 

虽然是你单方面说出的话，但在雷狮的心里，却是你们一同缔结了一个约定，他要信守承诺。然而，他现在并没有在你的身边。

 

“麻烦结一下账。”雷狮说道。

 

外面的天气的确很冷，但他现在必须去找你，今天是周六，就算你们学校没有放寒假，你也一定在家……打车过去吧，他想。

 

他无法责怪你的同情心，还有你那份共情的能力，因为这就是你啊，因为善良所以没有办法坐视不管，正是你的勇敢正直、聪慧善良一直吸引着他。每当他想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时，他总会想到你。

 

相比你来说，雷狮一直知道，他不算什么好人。

 

但你是连接着他与黎明曙光的那条线，他就像风筝一样，无论在哪里，只要你始终握着线，你的竹马，永远不会走偏。

 

「我没有找到她，那天中午非常晴朗，我在太阳底下暴晒着，想着她可能会去的地方，到处问啊问啊，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学校，被老师训了一顿，说我不自量力、给大人们添乱。」

 

「很晚的时候，老师才告诉我，其实小真在离开宿舍的时候就回家了，只是她跟妈妈联系的比较晚，所以老师才以为她失联了。」

 

「我很开心，因为好朋友没事。」

 

「太好了，这样就很好，就足够了。」

 

「可是，为什么无论是老师还是她和她妈妈，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件事呢？」

 

因为他们烂透了啊。

 

雷狮走下出租车，敲响你家的门，出来开门的小男孩他认识，是你弟弟。

 

“你姐姐不在家？”雷狮问道。

 

小男孩回答说今天学校有考试，你会晚点回来。雷狮点了点头，他看着穿着干净整洁、精气神一看就很好的弟弟，又想到了身处焦虑中的你，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。

 

“叔叔阿姨呢？”他又问道。

 

“出差啦，要到快过年才回来呢。”那孩子答道，他看着雷狮，目光有些犹豫，“雷狮哥哥，你以后还会再来吗？”

 

“会啊，怎么了？”雷狮敏锐地感觉到了些许不对。

 

“有时候我其实不希望爸爸妈妈回来。”小男孩说道，“上次他们回来的时候，姐姐被骂了好久，也被打了好久，我半夜出来上厕所的时候，她还在客厅里跪着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「因为跑出去找她，我着凉感冒了，第二天请假没去上课，当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，一切都变了。所有人莫名其妙地开始不理我、孤立我，每次看到我的时候，他们都会窃窃私语，像夏天的蚊子一样，到处都嗡嗡嗡嗡的。可是设计大赛的决赛就要到了，这个比赛不仅对我来说很重要，校方也需要这个荣誉，虽然我心底有所疑惑，但还是决定先把比赛完成——老师也跟我说，不要在意那些事情。」

 

那是骗你的，雷狮气得差点甩了手机。

 

成年人的谎言，校方只不过想要榨干你最后的利用价值而已。

 

「这次是团队赛，我们拿到了优异的成绩，领导为我们颁奖，但是同学们的反应却很冷淡。我的桌子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，有人抹了胶水，还在上面乱写乱画，“因为你每天都不在学校，我们以为你不来了。”有人笑嘻嘻地说。」

 

如果他在你身边，雷狮一定要把胶水涂到这家伙嘴上，“因为你每天都不说人话，我以为你不需要这张嘴了。”他可以这么回复那家伙。

 

「体育考试，有人故意想要绊倒我；书包里的东西被人泼了水，课本、笔记都湿透了。我终于意识到了，我在面临传闻中的……校园暴力。」

 

「我从来没想到，这种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。」

 

雷狮握着手机，向你的学校所在的位置走去。

 

是啊，他也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……他只是跟你分开了一个学期而已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，就像过去了好几年一样。

 

你会跟他生疏吗？因为他没有在你身边。

 

「老师说我自作自受，我这才知道，除了比赛零件的那回事，小真这次也一如既往地说谎了，她说是我叫来了那些混混针对她。以前我总觉得那句“生而为人，我很抱歉”有些非主流，现在我才知道，原来有时候，人只要是活着，对于某些人而言，这就是一件不正确的事情。」

 

「他们大概想让我死。」

 

「因为我没有反省，老师叫来了家长，当着很多同学的面，爸爸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我，他和妈妈很轻易地就相信了老师，认为我欺负同学，是一个坏孩子。」

 

「当然，坏孩子需要得到惩罚，所以我被打了，因为老师和其他人的话都是证词。」

 

「我以前看法律节目的时候，被告人也是有权说明自己情况的，可是我却没有——那么是谁呢，是谁在背后不容我申诉，就直接为我断案，宣告了我的“罪行”？」

 

是高高在上的道德审判。

 

是无证宣判的“正义使者”。

 

「其实我本来是不喜欢学习的，好吧，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虚伪，但这是实话……只是爸爸妈妈希望我成为一个“最优秀的女儿”，成为弟弟“最好的榜样”，所以我一直在努力。但我不知道，原来这是不容出错的，我做对了99.99%，只是有0.01%不符合他们想象的情况，我就被全盘否认了。」

 

「我真的……不知道该怎么做。我会不会就是父母说的那样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？是一个糟糕的榜样，我会带偏弟弟，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？」

 

太可笑了。

 

雷狮想，真的太可笑了。

 

难怪你不接店员的电话，恐怕现在的你只要看到陌生的电话号码，就犹如惊弓之鸟了吧？

 

明明你弟弟有着自己的思想，他不会觉得你是所谓的“污点”，且不说人生都是需要自己去走的， 与他人何干；难道杀人犯的亲人就没有生活下去的必要了吗？更何况你并没有做错什么，你的父母怎么能用对待十恶不赦的犯人的态度来要求你，甚至把你当做冷却的咖啡一样，说倒就倒掉了？！

 

「希望你一切顺利，也希望我这学期可以顺利度过。」

 

「好想早点见到你啊。」

 

冬天并不是适合跑步的季节，臃肿的衣服、慵懒的心情都会让运动受到限制。然而雷狮却跑了起来，少年大步地奔跑着，向你的学校跑去——

 

想见你。

 

想要拥抱你。

 

想要告诉你，你什么错都没有。

 

想要告诉你，他收到了你的讯号，虽然迟了很久很久。

 

后面的信息里讲了更多糟糕的事情，每一条都让雷狮在看的时候感到呼吸困难，他无法想象亲历这些事情的你是怎样的心情。焦虑、痛苦的抑郁症状，食欲下降、胃病逐渐缠身，前来报复你的混混们，看热闹不嫌事大、冷漠嘲讽、拍摄视频的同学们……

 

你尚且不知道“恨”是什么，你还想要热爱这个世界，但是他却知道什么是“恨”了。

 

他恨他不在你身边。

 

「2018年1月17日」

「有一次我从语文课上学到了“永昼”这个词，出自李清照的《醉花阴》，意为漫长的白天。永在现在是永远的，但在过去却只是“长”，或许因为古人不知道时光漫长到极端是怎样的感觉吧。然后我想，既然有永昼，那一定有永夜，没有的话，现在就有了——」

 

「像我现在的心情一样，像我见不到你的那些日子一样，像把石子丢到水里之后再无动静一样，我的讯号始终遇不到信号塔，于是长夜恒久。」

 

「雷狮，你说……」

 

「我还可以看到明天早晨的曙光吗？」

 

这是最新的一条短信，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，也是唯一一条你没有在最后跟他说“一切顺利”的短信。

 

雷狮调转了方向，他拦下一辆出租车，赶往了医院。

 

学校老师告诉他，今天考试的时候你因为胃痛而无法做题，自行前往了医院就医。

 

痛苦会摧毁一个人的乐观，不过半年的时间，却漫长的像是人的一生。

 

“请快一点！”雷狮听到他对司机说道。

 

快一点，务必要赶上——

 

雷狮还记得，小时候有一次你发高烧，在医院里打针。他因为跟朋友去打游戏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来，当他知道的时候，他吓了一跳，急急忙忙地就让父亲带他去医院，因为在医院里横冲直撞，还被值班的护士警告说“小朋友不可以在医院里乱跑”。

 

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朋友了，却依然会因为担心你而在医院里奔跑。

 

因为他想要抓住每一秒。

 

因为他想要拉住时间。

 

冲进病房的时候，你正坐在病床上，望着窗户发呆。因为他开门的声音太大，整个病房的病人都看了过来，包括你——包括正在看着十四楼窗户的你。

 

“雷、雷狮？”你惊讶道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，他会出现在你面前，“你怎么……”

 

然而雷狮没有给你继续说话的时间，少年快步走上前，他注视着你，似乎想要把这半年来没有陪在你身边的所有时光都看在这一眼里——然后，少年弯下腰，抱住了你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你眨了眨眼睛，忽然就觉得眼睛有点湿润。

 

明明胃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不痛了，为什么你还是会想要哭呢？

 

因为有时候让人落泪的不只有身体上的疼痛，还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时所带来的温暖啊，那足以让人热泪盈眶。

 

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，以后不会这样了。”少年认真地说道。

 

“没关系……”你小声地说道，你又不是他什么人，他没必要来的，不是吗？

 

虽然你很喜欢他，或许他对你也颇有好感，但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在各方面都意气风发的你了，你背负着不好的名声，像一个漏气的娃娃一样，很轻易就能将你击溃。这样的你，有什么地方值得雷狮继续喜欢呢？

 

“我来做你的信号塔。”雷狮坐在你的床边，他之前穿着的羽绒服已经披到了你的身上。少年看着你的眼睛，坚定地说道：“你会见到明天早晨的曙光，你会见到以后每一天的光。”

 

“恒久的长夜该结束了。”他说，“我收到了你的讯号。”

 

“你会顺利长大，也会慢慢变老。”

 

“我陪着你。”

 

“无论什么时候。”

 

曾经许下的承诺，如今他来践行了。

 

你怔在原地，过了好一会，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，扑倒少年的怀里，隔着毛衣在他的肩上咬了一下。唇齿触碰到的是布料的触感，但正是这样的感觉，才让你意识到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，你没有奢望过有一位盖世英雄来做你的意中人，但你的意中人，他的的确确同盖世英雄一样，身姿挺拔、意志坚强。

 

他会是你的信号塔，当你在海上迷失方向的时候，那里会有灯光指引着你前行。

 

“傻不傻？”雷狮叹了口气，“下次至少等到夏天，我只穿一件衣服的时候。”

 

等到……夏天？

 

你有些恍惚。

 

“是啊，夏天。”雷狮说道，少年为你削了一个苹果，他把它放到你的手里，目光从你手腕上的划痕掠过，然后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，对你说道，“等到夏天的时候，一起去看电影吧。”

 

当你在想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曙光的时候，雷狮却在最寒冷的冬天，与你许下夏日的约定。

 

他不会因为你的病症而嫌弃你，正如同他喜欢你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欣赏你那些优秀的品质，可是那些品质换做其他人也会有，但他们都不是你啊。

 

你是独一无二的。

 

那些优秀的能力，对于外人而言或许至关重要，但对于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。因为他知道你只要走出困境，一定会比之前还要优秀，现在颓废的你只是暂时的。

 

他的喜欢，也绝不会那么肤浅。

 

手机满电的时候，雷狮拿着手机，趁着你睡着的时候，雷厉风行地忙碌了起来。他打电话通知了你的父母，告知了他们你的身体情况，将病历单拍照发给了他们，并建议他们帮你班里休学手续；在这之前，他甚至做了别的准备……比如，原本想要叛逆地反抗父亲与兄长的少年，在此刻向父兄勉强“认错”。

 

这都是策略，雷狮告诉自己。

 

他依然是叛逆的、自由的，在他能独立解决这些事情之前，既然手里有关系可用，为什么不去用呢？

 

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。

 

温柔固然可以解决很多问题，但有时候不会置疑的护短，对于溺水的人而言，才是最好的救命稻草。你不需要假惺惺的温柔与体贴，他会做你的稻草，所以在父兄面前演个戏认个错，算不得什么委屈。

 

比起你的事情，这都算不了什么，这连万分之一都不到……看着你苍白的脸色，雷狮咬了咬唇，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，他想，明天之后，永夜应当就结束了。

 

昏昏沉沉了那么久，天总该亮了。

 

或许他在你父母那里的话没有什么分量，但如果换做他那位事业有成的父亲，这可是很有信任价值的——毕竟你父母最喜欢听信外人的话了，不是吗？

 

至于校方……

 

雷狮在寒假期间挨家挨户地拜访了校领导、老师以及那些同学，起初校领导对他不屑一顾，当他甩出他们在校期间各种项目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账目的时候，他们都变了脸色。

 

当然，有本事就来报复他——雷狮看了看手腕上的表，表盘上雷家的家徽成功让领导们意识到了什么，乖乖闭嘴。

 

没有师德、偏听偏信的老师也应该调去偏远地区好好反省，热爱实验操作的同学应该去工读学校继续好好学习；那些家伙拍摄的视频，恰好是他们每个人道德有瑕疵的证据，如果他们不加以改正，以后他们无论被哪所大学的哪个专业录取，在入学的第一天，同学们都会收到这位帮凶在中学时“友好团结”的文件介绍，希望他们在大学时也可以一切顺利。

 

尤其是小真同学，她的父母已经打算帮她转学了——她将会提前享受这种大学入学的待遇。

 

怎么，有些不友好是吗？

 

以暴制暴的确没有风度，也不够正义，但是对于烂人来说，他何必对他们留有余地？

 

毕竟刀子是他们先亮出来的，也是他们先捅向你的，你没有拉着他们共沉沦一起跳下悬崖是你的善良，他雷狮可是地狱里的判官来了都要躲闪几分的恶人……要不是你手里还握着风筝线，他现在只会做得更过分。

 

他可不需要迟来的正义，对他而言，晚到的每一秒都足够让人后悔终生——他后悔他没有在你身边，而那些人，就用余生后悔他们此前的任性妄为吧。

 

至于那群混混，他们会在各自的病房好好反省的，反省之后，就是牢房。

 

虽然你在短信里有些事情说的很隐晦，但雷狮可不是个傻子，他看得出来那群家伙有着怎样的歹念……

 

其实这些事情你也可以解决，但你一定会用更温和的方式，这并不适用于这群人。而你最不需要的就是等待，在这样的解决过程中，任何多上一秒的等待对你而言都是凌迟一样的痛楚，它们会在深夜忽然涌上心头，折磨着你无法入睡，让你始终处于黑暗之中——有多少人扛不过这样的维权过程呢？

 

他只是帮你省掉一些过程而已。

 
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你醒来的时候，发现雷狮正在看书，阳光落在他身上，为他镀上柔和的光芒，温温暖暖的，让你看了心里就感觉非常熨帖。

 

“随便看看。”雷狮笑了笑，“今天想吃点什么？”

 

少年在书的那一页折了个角，把它合上了——如果此刻你站在他的身后，一定会因为里面的内容感到惊讶，因为这绝对不是可以正常流通的书籍。

 

“如何通过药物不动声色地让男性失去性能力。”

 

来日方长，雷狮说。

 

你还有很光明的、很长远的未来，而那群要在牢房里蹲着的混混，也有着需要告别用下半身思考的未来。

 

你想，其实早晨的曙光没有那么重要。在永夜之中，你发出的短信是无数个求救讯号，雷狮错过了前面的全部，但他接收到了最后一个讯号，他赶了过来，他就是永夜里的光。

 

讯号被接收之后，灯塔会将光束投向在海上漂泊的船只，为你指明方向，然后跟你一起，看到海边初升的太阳。

 

夏天就要到了，雷狮对你说。

 

“有机会的话，以后去看看极光吧？”

 

那里是永昼。

 

“好。”你点了点头，和雷狮十指紧扣。

 

**

 

「他在时光漫长到极端的尽头，他在的地方，就是永昼。」

 

END

 

 

 

其实这篇我是不想发的，虽然做了部分改编，但有些情节实在是细究起来很压抑，但是单主希望大家可以从中收获力量，因为或许很多人也像故事里的“你”一样，正处于这样的困境……题材比较复杂的一篇，总有一点你或许见到过，甚至亲身经历过。谢谢单主让我把它发出来。

这篇写了蛮久的，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我写全职《夜路》的时候，越真实的事情越能让人感到共鸣……前段时间听了一首歌是《来自世界的恶意》，还有我以前很喜欢的《你曾这样问过》，歌词都很好，大家都可以听听。

起初单主说想看一个温柔的故事，我以为她会约安迷修，但是后面我听了需求之后，发现确实只能是雷狮。安迷修太正了，他的写法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，雷狮对卡米尔的护短可以体现出他这方面的性格，他的确更适合这个故事。

如果你正在经历这些故事，希望你也可以遇到你的雷狮。

如果你没有经历这些故事，那我和故事里善良的她一样，祝你一切顺利。